2002/05/18 | 午睡
类别(小说) | 评论(2) | 阅读(184) | 发表于 00:00
谨以此文献给不怕鬼的非衣　：Ｐ

午睡

作者：阿鼠

　　一天中午我睡了会儿午觉，醒来的时候发现房间里人影杂乱，不少人在扎堆闲聊或者四处游荡，好象在举行什么小型聚会。我这个人不爱热闹，眼见屋里那么多人就有点心烦，于是翻身坐起来大声道：“都干吗呢，要闹上别处闹去。”我的声音不算低，但是没人理睬我。我开始观察那些人，只觉得个个都很熟悉，但一时又叫不上名来。正在纳闷，一个靠着书架看书的女人过来道：“他们都是来这聊天的，你还不去聊？”我抬头看看她，她冲我狡猾地挤了挤眼，此人面目浮肿，唇色鲜红，大眼珠白多黑少，令人望而生厌。我注意到她的手里攥着一本黄色文件夹，便有些不满：“你在看什么呢，别乱翻我的东西。”她笑眯眯地说：“什么啊就是你的？这是我的。”我看了看她骨节粗大的手，打消了把那文件夹夺过来的想法，只是瞪了她一眼道：“看书可以，别翻私人的东西。”她脸色一沉：“跟你说了不是你的还不信，拿去看！”说着把文件夹朝我劈面投来，我一惊，周围的喧闹声顿时沉寂，原来是南柯一梦。
　　窗外天色昏暗，我望了一眼搁在书架上的钟，已经下午五点多了，这一觉竟然昏沉沉地睡了四个小时，却比睡前更觉疲乏。我挣扎着起来去洗漱，一开卫生间的灯，只听啪的一声，灯光一闪即灭，再来回按了按开关，灯再也亮不起来了。我家的卫生间是暗室，没了灯里面就黑咕隆咚，几乎伸手不见五指，我只好摸黑在里面洗了脸，用毛巾擦水的时候，我习惯地看了看对面墙上的镜子，那镜子居然象块黑板，一点反射光都看不见，我心里一紧，联想到刚才的怪梦，两个字撞进脑子里来：“邪门！”大着胆子再仔细瞧了瞧，那镜子还是漆黑一片。
　　我慌里慌张地出了卫生间，就在这时，外面房间的电脑“咯噔”发一声响，我过去一看，是MSN上的朋友“妖怪”给我发了条消息：“怎么不说话了？”
　　我用的是宽带，所以一直挂在线上，只是去睡觉的时候把自己的状态设成了“离开”。我把状态恢复到正常，然后给妖怪发消息过去：“来了。刚才在睡觉。”
　　妖怪回复道：“奇怪，这么快就睡好了？”
　　我说：“快？我都睡了好几个小时了。”
　　妖怪道：“哈哈，你又满嘴跑火车的吧，刚才是不是上厕所去了？”
　　我说：“是啊，睡醒了洗把脸。”
　　妖怪道：“呵呵，你就爱胡说八道。刚才还说着你同学小米呢，后来她怎么样了？”
　　我惊讶极了：“小米？我什么时候跟你说过她了？”
　　妖怪道：“刚才呀，你是怎么了？你说小米失恋后跑到图书馆楼顶哭呢，后来呢？”
　　我感到后背阴森森的，转身一看，什么都没有，回头继续打字，手指都快痉挛了：“我刚才还跟你说了什么？”
　　妖怪道：“就说了小米的事啊，讲她在大学里读书很用功，大四的时候和一个男生谈恋爱，把学业都荒废了，毕业的时候没有拿到留城的红卡，那男生留下了，就一定要和她分手，她很伤心，晚上坐在图书馆楼顶哭。”
　　这确实是我的同届校友小米的故事，半年前我原本打算把这个故事写下来，还没写完就搁下了。
　　我迅速转到电脑桌面，想去“我的电脑”里找那篇文章，突然发现桌面上多出了一个文件夹。我打开一看，里面只有一篇文章，正是写小米的那篇。
　　我赶紧给妖怪发消息：“你是不是趁我不在黑我电脑了？”
　　妖怪诧异道：“怎么了？我的电脑水平还能黑你啊？出什么事了？”
　　我道：“我的电脑被人动过了。我写的小米的故事被翻出来放在了桌面上。我刚才确实在睡觉，没有跟你聊天，更没有说过小米的事，怎么你会知道？”
　　妖怪半晌不作声，我几乎以为她默认了，她却发来一条消息：“哈哈，你这个坏蛋，又骗人玩的吧！”
　　我一时不知说什么好，无力地回复道：“你就承认了吧，人吓人吓死人，我不怪你黑我，下次别搞这样的恶作剧。”
　　妖怪说：“什么呀，是你自己告诉我的呀，是不是后悔告诉我了？我不往外说就是了，你别吓唬我哦，我下去了，88。”
　　我正要继续争辩，她已经离了线。
　　MSN上就剩我一个人，我发了会儿呆，窗外不断吹来阵阵冷风，令我毛骨悚然。
　　我起身关了窗，把屋里的灯全部打开，亮堂堂的照明使我有了点安全感。
　　坐在电脑前，我忍不住翻出那篇小米的故事来看。

　　……
　　“你怎么想不明白呢？硬撑下去对谁都没好处，长痛不如短痛，分手吧。”他冷漠地看着她。
　　她不说话，眼泪流个不停，紧紧攥着他的一只手。
　　“攥着我也没用，你能攥一辈子吗？”他试图掰开她的手，她的手指却象铁钳一般紧紧纠缠。
　　“你啊，一把傻力气。”他无可奈何地说，“你永远是个乡下傻丫头，读书的时候只会下死功夫，谈恋爱也是一股傻劲，真不知道我怎么会跟你耗上了。”
　　她哭喊起来：“知道我傻你干吗还招惹我啊！”她的话语含糊不清，只有一腔凄惨无比的哀怨随着悲号声回荡。
　　他扶住她颤抖不已的肩膀冷静地说：“好了，别难过了，我们还是做朋友吧，对你我都好。”
　　她猛然把他的手一甩，与他对峙片刻，又是灰心又是愤恨，一字一句地道：“好！我让你好！”说完，她便转身跑开了。
　　那天晚上，小米坐在图书馆楼顶上哭。晚春的夜风有点凉，一弯明月高悬天际，不远处的学生宿舍灯火通明，隐约传来越剧的曲调，小米不觉止住悲声，竖起耳朵来听，那声音忽远忽近，捉摸不定。小米的家乡在越剧之乡嵊州，她从小就爱唱越剧，这么多年来，她只知道读书，她的世界是那么平淡乏味，只有越剧里才子佳人的浪漫故事能给她带来一点美好的幻想。在那个寂寞的夜晚，坐在图书馆楼顶又冷又硬的水泥板上，她轻声哼唱了起来：“……万般恩情从此绝……只落得一弯冷月葬诗魂……”。
　　是《黛玉焚稿》。她的嗓音甜美，唱来娓娓动听，然而她不是林黛玉，她只是个乡下傻丫头。

　　故事写到这里，我没有再写下去。

　　后来的事是这样：
　　第二天一大早，园丁在图书馆楼前的草地上发现了小米。她俯卧在那里，变成了一具没有生命的躯壳。观望的人群在不远处议论纷纷，直到公安局的人赶来，她才被搬离。我看到她面目浮肿，然而唇色鲜红，显然她在跳楼前化了浓妆，听说怀恨自杀的人死前装扮艳丽，死后会化成厉鬼。
　　我们不久就毕业了，不再有人提起小米。我不知道她的男友后来如何，如果真的有鬼，小米会怎么对待他？如果没有鬼，为什么我的梦里会出现小米模样的女人，又是什么人在我的电脑里翻看文件？

　　第二天再上MSN，妖怪已经趴在那儿了，一见我就发消息：“昨天你好神经啊，我后来越想越不对劲，你怎么前言不搭后语啊？”
我阴沉着脸回复：“大概是撞鬼了吧。”
妖怪道：“西西，你是故意的吧？先是跟我聊了半天，后来‘离开’了一会儿，回来的时候就好象变了个人，自己说的话都不认帐，然后编个鬼故事出来吓人玩。”
我道：“为什么你肯定前后跟你说话的人都是我呢？”
妖怪道：“不是你难道还真是鬼吗？西西，我可不信。”
我道：“如果没有鬼，那就是我发神经了。”一个回车发过去，心里忽然一动。
正在出神，妖怪的消息发过来：“怎么又不说话了？梦游吗？”
我看着对话框无言以对，手心渐渐渗出汗来。
也许正是梦游。我在午睡的时候毫无知觉地坐到电脑前翻看文章、聊天，然后又毫无知觉地回到床上，在醒来之前，我梦到了聊友们和文章的主人公小米。
MSN上不断有消息发过来。
我掐着自己的手，不知是梦是醒。

卫生间的灯烧断了钨丝，我换上了明亮的100瓦新灯泡。灯亮了，看着镜子里清晰的影像，我心想：“她究竟来过没有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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